探索生命之本 书写故乡之魂 守望民族之根 ——萨仁图娅诗歌创作简论

　　叶立群

　　特约编辑：纪天然

　　少数民族女诗人萨仁图娅的创作，一贯追求在精神上的独立，在艺术表现上不断地另辟蹊径，特色逐渐形成，价值日益凸显。要想全面认识萨仁图娅诗歌创作的特色与价值，需要我们深刻理解她所追求和坚守的三个文化维度，即探索生命之本、书写故乡之魂、守望民族之根。她的诗歌创作，将生命的本质、故乡的魂魄和民族的根脉有机融合，构建了一个宏大、饱满的诗性世界。

　　尼采认为：“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”。优秀的诗人，一定要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。读萨仁图娅诗歌，我们能够感受到其中所潜藏的沉实而又几欲喷薄而出的生命意识。她的诗歌的表现对象，有平民、英雄人物，有人文历史，也涵纳着自然景物，大千世界。在写作中，她采纳的往往是平等的视角，以共情的姿态和象声、拟人等多种手法描摹着生命的色彩、透视着生命的独特意味。在很多诗作中，她通过独特的意象展现生命的魅力和价值，进而激发人们探索的意义和热情，鼓舞人们奔向理想化的生命状态。纵观萨仁图娅的创作历程，在不同阶段，她侧重于从不同角度诠释着生命的本质。20世纪80年代，萨仁图娅的诗歌呈现出尊重与热爱生命的主基调。在对日常生活的诗意观照中，在传达自己的体验、心境和情感的过程中，她写下的文字往往散发着自然鲜活的生命色彩。她通过观照生命的律动、记录独特的情感体验，表达着对一切美好生命的热爱与尊重。20世纪90年代，萨仁图娅对生命本质的理解进入了成熟阶段，开始更加理性地思考生命的价值与意义。在以诗性心灵观照世间万物的过程中，更加强烈地凸显了情感浓度、精神深度。在这一时期创作的诗歌中，诗人审视的是较此前更为宏阔的空间，触及的是更加切近生命本质的深层次问题。在新世纪以来创作的诗歌中，萨仁图娅在继续高扬生命价值旗帜的基础上，在更高的层面上探讨什么是理想的生命状态。在她看来，理想的生命状态是人超越自我并实现升华后才能达到的一种状态。只有将个体的命运与集体、民族、国家的命运紧密结合，摒弃世俗名利，摆脱“小我”的羁绊，才能超然于世间，才会找到生命之本，进而达到理想的生命状态。

　　海德格尔说：“诗人的天职是还乡。接近故乡就是接近万乐之源 （接近极乐）。 故乡最玄奥、最美丽之处恰恰在于这种对本源的接近， 绝非其他。所以，惟有在故乡才可亲近本源，这乃是命中注定的。”萨仁图娅在诗歌中书写的故乡，既指养育她的故土——辽西朝阳那片神奇的土地，也指孕育蒙古族和生成民族精神的浩瀚的草原。在萨仁图娅的心中，故乡有着使她的诗歌得以产生、生长的肥沃的土壤，也是她灵魂的安放地。多年来，她一次又一次地来往于故乡与他乡之间。在离开故乡的岁月中，她获得了由心理距离而产生的全新的视角，笔下的诗歌也产生了强大的张力；在返乡的日子里，诗人的情感得到了润泽，心灵之门一次次地被打开，优美而又意蕴深长的诗句由此而流出。萨仁图娅书写故乡的代表性作品，主要有《回故乡》《乡情》《我的故乡土默特》《我在草原望星空》等。在这些诗歌中，我们可以读到诗人寻觅到的故乡的魂魄。在对故乡的诗性审视中，她呈现了故乡伟大的母性，如“一种内心的指向/最深的根茎/在于绵长的超越性/人呵与之相伴终生//”（《乡情》），再如“遍种相思 泥土里生出果实和牧歌/我的故乡土默特//”（《我的故乡土默特》）。在诗歌中，她也一再地唤醒了故乡内在的神性，即精神性的东西，如“风吹我向远方/风送我回故乡/向远方是回故乡的一种方式/回故乡是性灵漂泊的归宿怀想/陌上花开/墨守流光//”《回故乡》，再如“思想之翼在夜的阑珊中飞腾/满天星光溶入草原溶入生命/谛听天籁遥望敖包烛火/满怀热爱和敬畏之情/接收来自苍穹的星光密码/进入天人合一天光合一之境//”《我在草原望星空》。这些诗句，充溢着对诗人生命源头的母性故乡的赞美，也深化了我们对她的故乡所承载的精神性价值的认识。

　　萨仁图娅是中国当代第一位以蒙古族身份写作的女诗人。她的创作，一直深深地植根于蒙古族文化传统之中。她曾说：“我自小受到的是草原文化与汉文化两种文化的浸染与熏陶，随着时间年轮的增长，生命意识中的民族意识、文化意识同步递增，乃至成为一种情结。”随着民族意识的不断增强，萨仁图娅在诗歌创作中，也开启了守望民族之根的旅程。文化是民族的根脉，其蕴含的民族精神、价值观念等是民族文化的内核。回望民族历史、唤醒文化记忆、升华民族精神，是萨仁图娅守望民族之根的重要路径。在萨仁图娅的很多诗作中，“无论是内隐于字里行间的那份有如草原般旷达的胸怀，还是她那富有地域性色彩的抒情语言，都把她的记忆指向了古老民族的历史深处……蒙古族的文化记忆不断被诗人复制、提取与召回，族群的集体无意识在诗人的不断忆念中生发出诗意的影像”。她在诗中描摹的场景，表现的民族风情，呈现的历史真相，往往会超越原初的物象及其表面的意义。她以多种艺术手法，对民族文化心理进行了深入的探寻，对民族文化性格进行了颇具个性色彩的诠释。更为可贵的是，萨仁图娅在回望历史，进行民族寻根的同时，不断地升华民族精神，凸显家国情怀。她的诗歌，将崇尚自然、崇尚自由、崇尚英雄的蒙古族文化精神体现的淋漓尽致；将信守承诺、友善为本、吃苦耐劳、积极进取、热爱家乡、忠心报国的民族精神与国家命运、民族的时代使命相结合，构建了一个具有超越性价值且充满了诗性的民族精神家园。

　　介绍：叶立群: 著名文化学者，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，艺术研究中心主任